第二天一早，顾念先起床，进过客厅的时候，茶几上林正杰给她们留了言。
爸爸早上有事，出去一趟，饭在锅里，记得吃。
顾念一个电话过去，等了很久林正杰才接通，他的声音有些嘶哑，传到顾念的耳朵里就格外清晰。
“爸，你嗓子怎么了？怎么哑了。”
“爸没事，就是没带杯子，有点了干，你有事吗？”
顾念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大，话筒中忽然传来一阵没有感情的声音，语调平淡，给顾念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。
“爸，你在哪儿呢？给我说实话。”
林正杰左顾右盼，不确定是不是要告诉顾念真相，最后还是撒了谎：“爸去钓鱼去了，呵呵，爸就这一个爱好，但是你姐觉得爸一钓就忘了时间，所以很讨厌爸去钓鱼，你可要替爸保密，别让你姐知道。”
“那刚刚放的什么声音，不太像是在水边。”顾念心中还在存疑，不放心地追问着。
“哦，喇叭放出来的声音，是要让我们文明垂钓，不要一人多杆，多线多勾的行为，你放心吧，爸爸晚一点就回来，可千万别告诉你姐。”
顾念暂时相信了他，挂断了电话。
看到手机界面已经黑掉，林正杰松了口气，从昨天下午到今天早上，他一点儿东西都没吃，胃里空空的，麻醉胶浆喝下去后，整个人好像失去了知觉。
明明麻醉的只是胃部，可身体，也仿佛被麻醉了一般，一点力气也无。
痛苦的检查过后，林正杰红着眼，撑着身子在医院的水池旁剧烈呕吐，胃像是被人捏在一起，又慢慢松开，其中还有一些抽痛。
“呕！”
林正杰无助地长着口，翻涌出来的清水中还夹杂着血丝，除了这些，什么都没了。
缓了两个小时，林正杰才晃晃悠悠地敲开诊室的房门。
“医生，这是我的病理报告，血常规报告我也取出来了，您看，需要开什么药吗？”
还是那个医生，对方从电脑上调出林正杰的资料，还是用冷淡的语气回他：“从结果上看，胃溃疡，病变严重，有呕血、腹痛、黑便的情况吗？”
林正杰的眼前浮现出被水流冲走的那些血丝，随后摇摇头：“医生，…没有，我没出现过这种情况。”
医生听了点点头：“那就好，如果出现以上的任何一种情况，都要做一次病理活检，以防万一。既然你没有出现，那我先给你点药，之后定期来医院检查。”
林正杰点点头，脸上没有展露出丝毫的如释重负，他怕，怕那个万分之一的结果真的降临到他的头上。
他在赌，赌他是那个万分之一外的结果。
拎着一包药，左思右想都无处可藏，林宛和他不怕，就是顾念，那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，什么东西都逃不过她的眼睛。
拆了包装，林正杰把药板都塞进包里，若无其事地回来家。
“爸，你回来了，你看我们做的丰盛午餐，厉害吧！”
林宛和急于展现自己的成果，她指着林正杰面前的一道清蒸鲈鱼说道：“爸，赶紧洗了手尝尝，这可是您大女儿最得意的一次作品。”
林正杰笑了笑，搓搓手，闻着空气中的烟火气息，心中觉得无比妥帖，合家团聚，最重要的不就是儿女都在自己的身边吗？
“行了，我看你就只做了这一个菜，其他的怕都是念念做的吧，大言不惭，还不快去厨房看看你妹妹，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！”
“爸，你都不怕我会吃醋的吗？左一个念念，右一个念念，我呀，就是一个地标，没了我，怎么凸显了您小女儿的聪明能干呀！”
林正杰举着手中的筷子，在林宛和的手上轻轻敲着：“没个正形，都是惯的！”
顾念这时端着一盘子菜，从厨房中走了出来，看到林正杰，轻轻地问候了声。
“爸，回来了。”
“啊，回来了。”说完，跟着顾念一起进了厨房，在她身后小声说着：“没告诉你姐我去钓鱼了吧？”
“没有，我是那种人吗？”顾念把炒锅放进水池中，闻到了林正杰身上淡淡的来苏水的味道。
她的鼻子轻嗅着，注视着林正杰的目光：“爸，你在哪儿钓的鱼啊，我还不知道咱们这附近有鱼塘。”
林正杰的笑容僵在脸上，收拾灶台的手指微手，指尖陷进了抹布之中。
“挺远的，就一个农家乐，随便玩玩，过过瘾而已，你都不知道，你姐管的我可严了。”
顾念看着他的脸，没了胶原蛋白支撑，脸上格外苍老，眼角上的皱纹沟壑纵横，早已没了年少时的模样。
低下头，顾念知道林正杰是不会对她说实话了，再逼问，想必也逼问不出什么。
存了心要隐瞒的事情，问与不问，结果都是一样的。
“好，下次再去，我还替你打掩护。”顾念抿嘴笑着，林正杰看着她，也跟着笑了。
“辛苦你了，你姐就是懒，被我惯的尽是些毛病。要是我真有一天不在了，就要麻烦你这个做妹妹的，照顾照顾你姐。”
顾念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晦暗，林正杰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，他去医院，到底检查出了什么？
丢下锅铲，顾念状似无意地握住了林正杰的手腕，中指轻轻搭在他的脉象上。
脉象沉而无力，运行缓慢，略有阻塞之意，轻按浮细而软绵，重按则脉道较硬，隐有衰败之相。
千回百转，顾念心中有了一些想法，又恨自己怎么没早点儿看出来，她一直防着林正杰出现如前世一样的病症，根本就没往其它的方向想。
从林正杰的脉象看，顾念总结了四个字：胃气衰败。
“爸，后天我们一家都去做个全身检查吧，把之前没做过的项目都做一遍。好不好？”
林正杰心里咯噔一响，猛地抬头，盯着顾念的表情，见如往常一般，嘴角间仍挂着浅笑。
他紧张的心情松懈下来，缓缓说道：“你和你姐去就好了，爸没事，爸年前才做的，身体好着呢，你和你姐才是要去检查检查。”
顾念想着，不急在这一时，她现在也没了继续劝诫下去的欲望，随即转了话头：“爸，锅里的汤也好了，你问问姐，她是先喝汤还是先吃饭。”
林正杰踱着小步，往客厅走去，顾念敛着眉眼，在水龙头下冲洗双手，谁都看不透她此时的表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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