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大图书馆一楼，富丽堂皇，百人到位，场面恢弘，若是搁在两年之前，聚众如此，唯有闭关，十几天后等人阴了才可放了出来。
电脑屏幕上放着的ppt华丽登台。
天下练气士几千几百年来，追求的莫过于羽化登仙，长生不老。
可气运气数皆随着王朝没落崩溃而消散人间，扶龙术不攻自破，失去倚仗，其帝位被历史大势碾为尘灰，功德成仙便不再可能。
肉身想要永固，也是痴人说梦。
一旦沾染红尘，就万万做不到无垢琉璃，人从出世的那一刻起，便有脐带中的血来洗涤。
这是世间最大的红尘纷扰了。
人从眸子张开的一刹，便印刻了世间的哀怨痴狠，五谷养人，雨水洗人，只不过将这些爱离别、怨憎会、求不得，一点一点地勾出来而已。
要假托一物，精神永生，也是千难万难。
世界上真的有魂归去么？
不知道。
世人不知道。
修士也不知道。
死后是虚无，还是坐忘，还是天堂，还是地狱，还是轮回。这样的话只要出自活人之口，笑一下其人“子非鱼安知鱼”即可。
三魂七魄要在肉身才能叫三魂七魄。
出了人身，不过一阵阴风，晨起的朝阳一晒就泯然矣。
两百年了，人间整整两百年没有飞升之人。
三界六道，世人只在此方天地之间，看不得妖仙佛鬼，见不到真神。
所谓的“飞升成仙”究竟是百年前道门各自缄口的秘密，是弥天的阴谋，凡人的虚妄，还是一枕黄粱美梦，不知何起何灭的水中之月。
神州之上，日光之下，两千年之内皇帝长生求不得，宰相权臣求不得，匹夫安立求不得。
到头来是什么呢，一抔黄土。
千千万万人吾往矣。
皆往死处归矣。
若有魂不归，不散，不安息，终日嘶吼，酆都一座小城困得住？地狱不过十八层，囚的住？
人死就是人死。
所以为了不死，太多练气士为了不死在这一条无尽头的路上，绝情灭欲，天道人道，万法修身，千劫修心。
可成仙的那一缥缈在何处？
有人找到了么。
有人找到了也不跟你说。
在人欲望决堤之后，所有的痴态都指向唯一的那万般不可求之物，之妄想。
即练气士的终极目标。
登仙。
九天无云梯，驾鹤无返身。
这天该怎么登，这仙又该如何成。
气氛酝酿到顶点，室内百人有泪湿满衣襟，不敢高声语，仙字对于凡人是比太空之外的星云更为博彩的神秘之事。
玄门道门天干地支，万人修道，没人登仙。
陈让观望板上播放幻灯片，水墨狂草龙飞凤舞的仙字，让在场百人中有近百感到呼吸急促，不能自己，让所有人油然而生一种观想之意。
这最为终极、缥缈、神奥之物，犹如永远悬在犬狼豺豹之前的一吊鲜肉。
欲罢不能，求而不得。
唯独陈让，唯独他，不见一星半点波动，心湖从始至终平和。仙还是不仙，登天还是不登，与他，与陈某一介草民，一位无所事事的闲人，没有半点干系。
只要一人平平安安。
他陈让有没有紫金莲，摘不摘的到仙缘又如何。若是真的可以出逃修士界，不滞于物，庸人一生也好，可惜呀，体内哪一尊“饕鬄”并不允许。
境界全给它吃了，剩下所维持的生机支撑不了多久，陈让也迟早会被吃干净的。
紫金莲，于自己无益，或许给有缘人也是个不错的归宿。
陈让转头移目，身旁沃莉学姐目光钉住讲台上字句，与之深渊对视一般，久久不能移开视线。
百人之中，竟然真的有人低声啜泣。
抽取字句的凝练，功底有些之外，一番言论类似于洗脑般，无意义的知识灌溉。陈让暗忖，或许这也是玄门能够发展到如此规模的玄妙之处，可尝试之后汇报给天干地支。
讲台之后唯一负手而立的夔旗轻轻皱眉，问了问两侧的下属，“这则ppt是谁写的，要放的这东西为什么我不清楚？”
手下与后侧的几位询问之后得到答案。
“这是之前被你扫地出门那位喊话的人写的，台上还有他准备的稿子。”
夔旗轻轻挥了挥手，吩咐下属撤掉这一则不知所谓的稿件。
作为玄门四首之一，本来夔旗不打算发号施令，但桂同甫坚持，无奈只能由他简单说几句，站在台上才知晓本来便无话可说。
百人的眸子，目光如矛投掷过来。
夔旗绷着脸色不变，还是叫手下将那份撤下去的稿子拿上上来。
“成仙，不过凡人痴心妄想。”
刚开口一句犹如晴天霹雳，引动哗然。
“但是——”
他话锋一转。
“七十年前，修士界有一位现代最接近神仙之人，参悟丹道的真谛，凭虚御风，圣手无双，以炼丹入道，成为两百年之内唯一活在陆地上的‘近仙’。”
“白云观听道，之后独步天下，境界更是抵达了无数修士不敢以想象的地步，同时，服食术也抵达两百年里最为鼎盛的时期。”
“他曾经炼制过一种丹药，被封为天下丹道的‘云上顶峰’，再无修士可超越，练气士趋之若鹜，又慑于他的境界，不敢狺狺犬吠，只敢暗中觊觎。”
“近仙立下规定，陈姓后人子孙不可服用此丹药。”
“此消息出后，当年修士界宛若平地起惊雷，千层浪压不过水底妖孽鬼祟，有一齐兴风作浪之势。”
“幸而近仙扫平半数妖孽，还给天下道门清净之地。”
“只是清净时日无多，近仙消隐行踪，道门都言飞升上界，可无人见到虹贯天日的奇观，终以道门缄口不言为结束。那些邪祟又浮出水面，近仙彻底失去消息二十年，他们才敢跳出阴沟，继而搅动天下道门之风云。”
“数百人命，不幸而丧。”
“天下道门请愿，联合九州官家练气士才彻底将匪徒剿灭。”
“如此平波扶定。”
“只是五十年后的如今，这一粒曾经引动九州道门南北各门各派的神丹又有消息出现。”
此言一出，台下首次真正沸腾了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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