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打李子民病后，所有人在他面前都表现得小心翼翼，生怕让他知道他自己的病情。
为了让他不察觉异常，他还是照常和大家一起上学，一起写作业。
李春华最近来的很勤，不过李子民好像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。
他依旧每天笑呵呵的和大家插科打诨，和李中华一起拼命做题。
这天，他们约好一起去岭山，车骑到一半，顾小六忽然说想要吃冰，几个人只好停车去找便利店。
顾淮和李子民留下来看着他们租来的自行车。
李子民靠在自行车上，仰头眯眼看着天上的阳光，笑眯眯的问顾淮：“顾兄弟，他们都很累吧？”
顾淮从包里拿出一听可乐，喝了一口：“累，但是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很有价值。”
李子民看了他一眼，才又转回头去继续看太阳。
他问顾淮：“我还能活多久？”
顾淮仰头喝了一口可乐才回答：“死不了。”
李子民笑，垂下头：“别骗我了，我都知道了。”
其实从那天醒来的时候，他就已经知道自己活不长了。
他知道妈妈是什么样的一个人。
她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表情。既内疚，又带着补偿。
在他发烧到快四十度的时候，在他吃坏东西跑一晚上厕所的时候，在他淋雨冷得发抖的时候，他都没有看见过妈妈脸上有那种表情。
李子民想，他一直都希望妈妈能有所改变，能多陪陪他，却没想到会是这种方式，会是这种代价。
可妈妈又做错了什么呢？
她希望自己和哥哥能过得更好，希望他们以后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。她其实没有错。
她完全不需要弥补自己什么。
至于哥哥，就不更不需要这样小心翼翼。
“顾兄弟，其实我有想过，要不然我就悄悄离开，一个人默默死掉好了。这么多人担心我，我其实不值得。”
“哥哥一直都比我沉稳，他为人处世比我妥当的多，其实少我一个人真的没什么。都说时间是良药，等时间一长，就算有人记得我，也不会难过了。”
顾淮：“那待会我们爬山的时候，你跳下去就行。”
他望着远处，山峰连绵不断，像人类之间斩不断的亲缘联系。
李子民煽情的话卡在了嗓子眼。谁知道顾淮会不走寻常路，说这样一句话。
顾淮的话太淡，没什么情绪，好像只是再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李子民却因为他的话心动了。
如果他真的从山上掉下去。说不定大家只是短暂的痛苦，比他一直病着要强太多。
就在他想着从哪开始实行的时候，顾淮说：
“其实也不怎么难受，就是跳下去的时候承受巨大的压力，感觉到自己五脏六腑在胸口慢慢压扁，然后嘭的一下砸在地上，摔得四分五裂，捡都捡不起来。如果你运气好的话，说不准能在咽气的最后一刻看见自己的后颈窝。”
李子民恶寒了一下，想着，要不然换一种方式好了。
顾淮继续道：“要不然换溺水吧。这个简单，随便找个河，默默往里头一跳，求救的机会都不会有，因为你的嘴在水下。肺缺氧会导致你张嘴，强行换气会吸进大量的水导致咽喉声带痉挛，你会感觉整个人非常沉重，耗尽全身氧气，水像岩浆一样在你体内灼烧，直到你失去意识死去。”
李子民愣住了。
顾淮还要继续说，李子民忙道：“其实我没有轻生的想法，活着多好，而且现在我也没怎么难受，你看，这不是还能和你们一起来爬爬山。”
顾淮点头：“好，那下次你要我给你出主意的时候，我们再继续。”
好好的氛围，被顾淮破坏的一干二净。
李子民从他书包里再翻出一听可乐，也学着顾淮的模样靠在自行车上，拉开拉环喝一口，砸吧砸吧嘴：
“顾兄弟，你经历过死亡么？”
顾淮没回答。
事实上，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。但他没有必要同人倾诉。
他笑：“你是在炫耀么？”
李子民也笑：“是啊，这确实是别人都没有的经历了，我很是荣幸。”
举着易拉罐，李子民和顾淮碰了一下。
李子民觉得，尽管顾淮没劝他，但他竟然心情真的好了不少。面对其他的时候，能真正放心的笑出来了。
他问李中华：“哥，你们最近搞的那个什么十环小组还缺人啵？要是缺人的话，就加上我一个？我也想当学霸。”
李中华看了眼顾淮。
顾淮没任何表情。
看来子民应该不知道什么。
想到这里，他笑：“好啊，不过我们进度很快，你不一定能跟得上。”
李子民最近强颜欢笑，并没有认真去看他们究竟在干什么，只是笑：“怎么可能，你们也太小看我了。”
萧晓和顾小六都给他投去同情的目光。
李子民很快就明白了这种目光从何而来。
“不是？你们这看的是什么？高三物理？不是不是？我这是去医院住了半个月！不是两年！你们干嘛了？成仙了？还是鬼附身了？”
李子民站在图书馆里，拿着一本课本，惊叫出声。
图书馆很安静，他的声音陡然增大，引来不少人侧目。
李子民忙压低声音：“你们这是要干嘛？怎么突然就成这样了？好好学习也不是这么学的吧？”
李中华嫌弃他丢人，把凳子挪了又挪，挪到桌子边去了。
萧晓只好和他解释：“我们想要跳级，但是咱们学校跳级的要求太高了，所以只能一步步来。”
李子民拿着高中课本，觉得他们这个一步步来就离谱。
这不是一步步来，这是要一步登天呐！
“算了算了，我不要和你们一起学了，我怕我年纪轻轻，猝死在书桌前。”
“呸呸呸！”李中华忽然站起身，“说什么死不死的？你怎么尽说些这种晦气话？”
他脸色很差，真生气了。
李子民吐了吐舌头，乖乖坐下，不触自己哥哥的霉头。
李中华却不依不饶：“快点，你也跟着我呸两下！”
李子民：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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