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九叔，您知道的，那天我没有给李罡磕头，所以……”
李玄到了李九叔家中，等了足足半个时辰之后，对方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。
“哎！”
看到李玄，李九叔也是摇头苦笑：
“玄娃子，我知道你脾气大，可是有句老话说得好啊，好汉不吃眼前亏，该低头的时候，就得低头哇！”
“谁不想直起腰板活着？”
“可咱们是庄稼人，庄稼人，就得看别人脸色活着。看老天爷的脸色、看官府的脸色、看赵大善人的脸色，也得看李二狗的脸色。”
“磕个头又怎么了？”
“你又不丢块肉！”
“大不了一边给他磕头，一边在心里头默念，爷爷在这里给孙子磕头了……”
说到这里，李九叔哈哈大笑起来。
李玄并未反驳，耐心地听着对方的告诫，不住点头称是。
从李九叔所说的情况来看，李二狗家的其他人并不知道自己和李罡的约定。
李罡下午回到家后，除了显得格外兴奋些之外，没有什么异常，也没有提起过自己的名字。
“别太担心了，玄娃子……”
李九叔絮絮叨叨地送他离开：
“要是二狗真要找你麻烦，九叔这张老脸豁出去不要，也得帮你说说情，大不了就赔个不是、磕几个头，他真能夺了你家的佃？”
辞别李九叔。
李玄快步走向后山。
夜色已深。
月色清冷如水。
他远远便看到了那棵歪脖子柳树，树下躺着一人——头顶已经没了修仙剧本的存在。
走上前，他看到了李罡肿得像馒头一样的脚脖，以及脚脖上两个细微的齿痕，又仔细检查了对方的呼吸、心跳和脉搏，这才弯腰，将对方手中紧紧攥着的储物袋收了回来。
储物袋是空的。
不过，却是以一根细绳和树洞深处的竹笼相连。
一旦有人抓起储物袋，牵动绳子，竹笼就会被打开，里面的七步蛇就会被放出，再然后……
李罡的尸体，便是结果。
仔细清理完现场，确保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，李玄漠然向山下走去。
既然李罡的报复注定是不死不休，更可能牵连到自己的父母，那么，毫无痕迹的将其解决，就成了当前唯一的选择。
这个计划并非完美。
也无法确保百分之百成功。
甚至，他已经做好了计划失败、不顾一切独自逃出山村的准备。
现在计划成功了。
但他心中却殊无欢喜之意。
他只是想到，这个修仙世界所存在的因果，远比自己想象中的强烈。
掠走李罡的机缘，便引发了对方的报复。
那么，杀死李罡之后，会不会再引来更加猛烈的因果呢？
他并不害怕。
只不过，若因此牵连到李老实、王氏他们……
他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。
是时候该离开了……
去山村外，寻找更多的机缘。
去更宽阔的天地搏击风浪，遨游驰骋。
回到家的时候。
他已经将李罡之死抛诸脑后了。
盘膝坐在床上，运转起《烈火诀》，再度尝试引气入体。直到次日早上，被窗外的吵闹声惊醒。
他起身走出屋子。
院子外的山道上，无数村民在来回奔跑，似乎整个李家村的人全都出来了。
“玄哥儿……”
李龙直接越过篱笆墙外翻了进来，气喘吁吁地凑到了他的身边，压低了嗓音：
“李罡昨晚一夜没回去。”
“现在李二狗发动了全村的人帮忙一起找呢。”
“嘿嘿……”
尽管李龙并没有多说什么，但是从他的“嘿嘿”声中，李玄也能听得出对方的幸灾乐祸。
他淡淡一笑：
“走吧。”
“咱们也去帮帮忙。”
李家村并不大。
在李二狗不惜血本的重赏刺激下，李罡的尸体很快在后山被发现，然后被运送到了村口的打谷场上。
“是，是被毒蛇咬死的……”
人群中窃窃私语不止，有经验的村民很快发现了端倪。
李二狗脸色铁青。
谁也不知道李罡为什么深更半夜跑到后山去，更不知道他怎么会被毒蛇咬中的。村民们只知道，李二狗非常悲伤、非常愤怒。
“被毒蛇咬死了……”
李龙一边走，一边喃喃自语。
语气中既有讶异，也有疑惑，更有一丝带着胆怯的兴奋。
“哎！”
他忽然想起了什么，停住了脚步：
“玄哥儿，李罡的伤口好像是被七步蛇咬的。昨天你不是也……”
他的话只说了一半。
因为他看到了李玄投来的眼神。
冰冷、空洞、漫不经心。
就像是……
那条七步蛇一般！
李龙猛然打了个寒颤。
他从未见过从小一起长到大的玄哥儿，出现过这样的眼神。这眼神，令他寒彻骨髓！
“龙哥儿。”
李玄忽然莞尔一笑：
“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？”
“离开？”
李龙一时间有些糊涂。
刚才的那个问题、李玄的眼神、无穷的疑惑，被他藏在了内心最深处。
他不敢想。
也不愿去想。
“嗯，离开这里。”
李玄重重点头，然后在路旁树荫下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住，平静眺望远方。
“龙哥儿，你爷爷是捕蛇的，你爹是捕蛇的，你也是捕蛇的。你有没有想过，你们一辈子辛辛苦苦，到头来，究竟能得到什么？”
“你的儿子、孙子、甚至重孙子，是不是也要重复你们家祖祖辈辈都在重复的生活？”
“我，我……”
李龙呆呆站在旁边，手足无措。
他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些问题。
“这个山村实在太小了，外面世界的广袤，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象。在那里，有飞天入地、摧山填海的绝世强者，有无穷的天才地宝、无数的机缘……”
“更重要的是，在那里，有人生的无穷可能。”
李玄闭上了双眼。
喃喃低语：
“生而为人，命如蝼蚁。为了生计而奔波，没有丝毫尊严和自由，和田间地头的野草一样卑微。生得悄无声息，死得渺如尘烟，没人会记得我们曾来过这个世界……”
“你甘心吗？”
呆呆听着这番惊世骇俗的话语，李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在此刻，他终于知道，自己和李玄之间的距离，如同天堑鸿沟。
他黯然低下了头。
等再度抬起的时候，李玄已经走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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