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声慢笑掷地。
萧其轻扫了眼各有重伤的护卫军，负手淡淡道：“李大人请起，有没有罪当然是由父皇裁决，跪本王是没有必要的……只是奇怪，李大人遇刺的时辰竟同本王没差。”
李立闻言，这才想起抬头，一看他浑身血迹立马吓得一哆嗦。
萧其知他反应，不等他开口便道：“罢了。多说无益，此地也不见得安全。”正要抬步时又想起了什么：“……对了，李大人莫不是请罪心急，故赶路如此匆忙？”
“殿下还不知情？”他啊地一声张大嘴巴，赶忙解释：“温烟宫前几日遭了大雨，坍啦！京里头现今一应事宜，各省各部都闲不下来，老师遣我火速回京。”
“温烟宫？”萧其若有所思。
而周衍久久默立在一旁，方才见李立自马车下来就露狐疑，又听萧其称他“李大人”，更为吃惊。之前与他凉阶观月，只权当是个怨怼的书生无病呻吟，这时候不免仔细注视他。
可惜听了半天也是一知半解，正在思索间便听萧其开口：
“没记错的话，温烟宫只是城东的一座行宫，平日里也不见有人重视，怎的这回就闹出了动静？况且，那行宫建在那儿也不是一时半会，好好的怎会塌了？”
“这……微臣也是不甚了解。”李立垂下头，想了想又道：“……温烟宫平日里是不住人的，只是不知怎的，这回恰好住了姚贵妃。”
……
也就是说，前脚才查出东宫与甘陕太守就木材一事密谋串通、私自捞金，孙恩惠请罪的折子都不知有没有递送到龙座上，后脚温烟宫就塌了，伤的还是当前最得圣宠的妃子……
周衍暗自捏了把汗，抬眼去看萧其，却被他一把拉住了往前走。
“——殿殿下，微臣惶恐！岂有叫您骑马的道理？”李立见他随意上了匹马，颤巍巍追上去道：“路途颠簸，您还是乘马车吧？”
萧其只报之一笑，而后示意山行、山停跟上，一夹马腹道：“本王没那么娇贵。十万火急，李大人还是不要耽误时间了罢——”
长长的尾音带着呼啸风声传到李立耳里，他急切看着三匹快马渐远，连连顿脚就要回身上车，头都扭了一半了，不巧余光瞥见萧其身前有一熟悉身影，遂又驻足望了望……
周衍早有所察，浅浅回头冲他一笑。
“——是她！？”李立讶然，同时脑子迅速转起，眉间“川”字显现。
……
官马车队重又启程，扬起一路尘沙，不过……这沙子扬得轻了些。
“宁王殿下嘴里说着十万火急，怎么不见你这座下马跑快些？”
——身前人的淡淡揶揄痒痒钻到萧其颈侧，他懒懒弯唇，下巴贴在暗香的青丝上，散漫道：“我还不是担心你身子虚弱，经受不住连日疲碌。”
“呵！”话一落就听她冷笑道：“是谁身子虚弱，还未可知吧？”
萧其被她这么一噎，顿感崩裂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，更煎熬的却是想到了水里那几幕……
他胸膛温度骤高，周衍被热得烦了，没好气道：“离我远些！是你北齐没马了还是怎么？”
话音一落，不料他竟贴得更紧，炽热的吞吐在她耳边打旋：“……你一刻不在我眼前，我就烦得很。”
她耳垂不免微微一红，恼羞成怒地挣开他，压低声音吼：“你当自己还能制得了我几时？！”
只听头顶一声低笑，他缱绻去揉她手指，声音沙哑：“……我活一时，便缠你一时。”
周衍恨然掐进他掌心，怒道：“你还想活？若不是你运气好……”她说到这恍然一颤，脑中快速盘算，悄声接话：“你是有意不去揽那遭功？”
他软塌塌地“嗯”一下，凑近她耳边吹气：“——押解孙恩惠回京，乍看是个好差，谁知一路上有多少豺狼虎视眈眈……嘻，我早有防备。否则，就算昨晚逃过一劫，恐怕回京后也是身首异处。”
周衍想得入神，只觉得耳边不自在，便稍稍瞥开了些，就自顾自说道：“……劫持孙恩惠的，十之八九是太子萧鼎的人。你若是揽了这个差，那么回京请罪的就不是那位李大人了。”
他点点头，煞有介事地哀叹，咬着怀里人的耳朵伤心说：“是啊——萧钺要派刺客截杀我也就算了，东宫又想将勾结地方官的罪名嫁祸于我……周衍，我好可怜……”
这般语气还真像软绵绵的替罪羊，若不是周衍清楚他德行，还真要眼泪汪汪地同情同情了。
她心中哂笑，冷着脸不说话。
……这时才感耳后有细细的痛痒，不过也只是疑惑地碰了碰，便没再理会。
她亦不知身后某人笑得灿烂。
萧其含笑看那耳后被吮红的一小处，料想她暴跳如雷的模样，不敢再贪心，遂拉开些距离淡淡道：“……朝廷重犯在押解回京的路上潜逃，这事儿可大可小。于李立而言，不过是挨个几板子、罚俸几年的事儿。于我却是……”
他冷冷一笑，不再多言，座下的快马总算没那么慢了。
默然良久，周衍稍稍侧了脸问：“——潜逃？你就那么肯定李立在说谎？”
萧其：“不然你以为，他凭什么要揽这个差？只为邀功的话，是绝计说不通的。”
周衍眸色定了定，试探道：“难道他是为萧鼎办事？”
他目视前方，又将下巴轻轻垫在她头顶，漫不经心说：“——不会。冯阁老一派素以清正着称，李立作为他的得意弟子，不偏不倚的性子也是出了名的，就是对自己的血亲也从不偏袒，更别说参与党争……”
周衍：“所以说，他这么做，是因为与孙恩惠有私交？”
“不好说。山行只查到他有一个表妹，不过去向不明。”萧其含含糊糊道，说着又心痒难耐，禁不住去蹭她耳颈。
她抬肘向后用劲一怼，冷若冰霜笑：“殿下不想当着下属的面——头朝大地跌下马罢？”
“嘶，”身后人闷哼一声，竟还不怕死地去探她手指，含笑道：“……才套完话就想掀我下马？”
缠绵缭绕的气息又呼出：“——给爷赏些香的，爷跟你说的更多，保证知无不言，言无不尽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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