舟思信忙着追人，仓促看他一眼：“废话。”
南越人？周演？
季祈羡变了脸色，凝眉又问道：“她叫周演？演戏的演？”
舟思信一愣，反问：“谁说的？”
她没听到回应，侧目去看他，却见他神情郁郁，故疑惑地撞一下：“喂。”
“我要下马。”
说罢，手脚并用地挣扎。
“别动！”舟思信立刻按住他，眼见距周衍越来越远，急躁道：“你以为我想带着你这个累赘！？要不是因为你姓季，我一脚踹飞你！”
季祈羡暴怒：“我姓季怎么了！”
舟思信更暴，用力地一鞭子抽下去，马蹄立时就撒了野狂奔。
“你姓季就得喊我一声姐！”
这鞭子挥得真狠，季祈羡被吓了一跳，小心地瞥瞥脚下，看脚趾还在，便默不作声了，连吃了无名火也没反应过来。
舟思信扁扁嘴，暗道：屁大点的毛小子，翻了天了！我还治不了你！？
人是老实了，但毕竟是两人一骑，紧赶慢赶也追不上周衍，遂一直冷着脸，冻得季祈羡瑟瑟发抖。
就这么僵了一路，可算是望到了解甲渡的边儿，谁知第二眼望过去，竟是绿油油、哗啦啦的一片，除了水和草，什么也没有。更别提黑压压的大军了。
舟思信眼神震颤，慌忙地驱马赶到周衍身旁，不料看见她脸色苍白，惊怕之余又多了几分惊诧，连话也忘记说。
周衍咬了咬舌尖，冷静问：“思信，这几日里，外头有什么大动作？”
舟思信先是定定心，将惊诧抛开，这才快速简述了邺京近一月来的风云，说到有人带走靖北军时，周衍打断问：“那人长什么样子？”
舟思信解释：“之前在洛山骑射场，惊马发狂时推开你的那个人。”
“萧斯霖？”周衍讶然，自言自语道：“他什么时候被萧其拉拢了……”
舟思信也凝起眉目，思索道：“要算起来，该是在一月前，他就开始与我们接信……那之后，宁王的影士倒是少来了。”
闻言，周衍静静顿了一会儿，忽地抬头：“思信，他们宫内有什么风声没有？”
“宫内？”舟思信倏地睁大眼，犹疑道：“太、太子谋反，可是……”
只一霎时，便见周衍面如白纸，握鞭的手则止不住颤抖，她断然道：“走。”
……
解甲渡位于城郊，偏僻非常，距宫城可不是一时半会儿的脚程，但好在开阔，路不难走。
马匹踏风，他们逆着暖光疾奔，却觉得那光烈得很，刺得眼睛不能视物，直教人南北不分。可是，座下马在茫茫平原上奔得甚欢，它们哪里知晓“焦心如焚”为何物？
更不知宫墙之内的焦心，已经烧起来了——烧的还是一颗龙心。
“——陛下息怒！”
殿堂之上，跪了乌泱泱的一片。
高堂的龙椅却仍被捶响个不断，萧疆怒而反笑：“不知悔改！不知悔改！吴校何在！？”
太子串通禁军谋逆……在场所有人都是心惊肉跳，连大气都不敢喘，只偷眼去看着左侧一武将出列。
“微臣在！”
“你这个禁军统领——”他猛地弹起身，顺势抓了个砚台就甩出去：“就是这么当给朕看的吗！”
砚台猛力地砸在吴校肩上，啪嗒一声摔下，将旁边伏额投地的官员也吓得一哆嗦。
吴校扑通跪下：“微臣失察！恳请陛下赐罪！”
萧疆又重重坐回去，换了换气儿道：“失察？连禁军里头都有人要反！到底是你失察还是朕失察？！”
他一拍案，又要开口，这时殿外传来匆匆一声：“报——”
只见一人气喘吁吁跪下，呈告道：“叛军两厢厮杀起来了。”
窝里反？朝臣皆是一诧，顿感啼笑皆非。
萧疆也有一顿，踱了踱步，看向吴校：“朕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。镇不住，提头来见！”
“微臣领命！”
——反叛的禁军虽不是少数，但当值他们窝里反，有余下那些忠心耿耿的禁军前去镇压，那是绰绰有余的。
朝臣们松了一口气，谁知这吴校的头还没来得及抬，又听忙不迭一声呈告：“报——六皇子在奉清门外集结了大队人马……”
“反了反了！”萧疆登时涨红了脸，一脚踢翻案台。
……
这皇帝是气得很，殊不知底下的某个臣子竟乐得欢。
萧斯霖此时也是额头碰地跪着，面上一副战战兢兢，心却道：……这嫡长子先是勾结甘陕太守捞金，再是私卖战马至敌国，还死不悔改，整出场串通禁军谋反的好戏。另一个儿子也不甘示弱，争先恐后地持剑相逼……啧，这皇帝当的，怪可怜的。
同情皇帝的事儿还真是稀罕，八百年也不见得有一回，这还没到个二十年呢，自然没谱——他哪里是真同情，不过幸灾乐祸罢了。
毕竟今日这出戏，搭台子的，也有他一份儿。
萧斯霖又暗自扬扬眉，这时听见没说完的下半句呈告：
“不、不过六殿下喊、喊冤，自请被扣押，带来的军马也都按兵不动，听凭处置。”
朝臣一听，心惑：哈，还以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，原来是小孩子过家家？
独留君王一人脸黑……
萧疆的怒目瞪了一半，虽有些滑稽，但底下人都低着头，无福消看，只有去听他威严的声音：“吴校！你前去奉清门查探。”他又在堂下扫了一圈，最终将目光停在萧其身上：“其儿，你去莅门镇压。”
……
萧斯霖又开始神思不属了：莅门、奉清门……真要杀进来，该是奉清门的先到，叫吴校去挡，妥！不过，这是不相信自家儿子了？
“斯霖。”龙椅上忽地一声掷地。
他差点跳起来，急忙出列候命。
连皇帝吩咐的什么也忘记听，满脑子都是：碎碎念念得强烈，是会给人察觉的——穗翁诚不欺我！
好在萧其已经摸清他德行，看他呆着，便知这人脑子里又在神仙打架了……遂很良心地捞了一把，做口型道：命你随我一同去莅门。没嘴巴？领命啊。
萧斯霖这才回过神，随即“颤颤巍巍”地告了罪，随军奔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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