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批技术改造项目开始之前，先要将一些生产能力弱，不达标的机器淘汰掉。淘汰的机器需要统一进行这些机器却并不是卖了废铁，那些精明的加工厂老板深知，这些机器买回去他们仍是可以充分利用。
厂里一些“精明人”闻到了味道。其中最毫不顾忌的，应该是文师傅车间的张航。说起这张航，大家都知道他与申总似乎沾点亲，好像是申总已故妻子家的亲戚。他平日里倒是低调，以前的管他的车间牛副主任退休后，文副主任一来就申请将他调出了车间。所有人都觉的是这个文师傅的“三把火”，真正的缘由只有晋主任知道。
这一次柴油机车间要淘汰的几台机器，恰巧是市面上很紧缺的制造机械。那些小的加工厂灵活，汽车市场零配件需求旺盛，他们的订单量也很大，扩大生产是他们目前急需解决的问题。他们愿意出大价钱去买机器，当然也会给中间人丰厚的回报。
是人总有爱好，张航平时喜欢打扑克牌，他爱人也姓张，名张艳。名如其人，长得却是比普通人艳丽一些，平日里最好买些衣服首饰。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。当然她没事的时候，也和张航一起约个牌友。相比张航低调的性格，她从言谈到着装，主打一个高调夸张。
起初他们打牌只是玩个几毛钱的，当是消遣。然而后来的状况完全超出他们的预料，刚开始挣些小钱，后来慢慢竟然挣的比工资还高。张航有点飘飘然，张艳在旁边煽风点火，他就以为“赌神附体”。事情急转直下是在那天，遇到一个聊得很投机的牌友，又喝了点酒，说了厂里技改能捞一笔的想法。那几日，他们没知觉间，输掉的钱犹如轰然倒塌的墙。醒悟过来时，他们的房子还有张艳的首饰都已易主。那个牌桌上有着万丈深渊，他们慢慢滑进去而不自知。
到厂里上班，张航只是有些憔悴，任谁也不知道他用一个星期从小康人家马上就要无家可归。大家只知道他去了趟厂办，就被调回来主要负责车间里淘汰机器的工作。自打张航回到车间，文师傅便一直不在状态。
技术改造项目的车间与生产车间并列在柴油机分厂的大门口。萧田野所在的曲轴等一些机械生产线和精密高效设备改造小组，任务重时间紧。他已经连着加了一个星期的班，傍晚时，看东西有些重影，他就打算早点回去休息。
可是经过生产车间时，看到张航正在负责装车。他的眼睛即使在这眼睛，也看不清那车上装的什么。然而张航稍显慌张，但是他很快平淡的与萧田野打了招呼。
萧田野并未将那放在心上。只是文师傅下班比他们其他人都要晚一些，虽然身处技改车间，仍然每天关注着生产车间。直到五一，萧田野才恍然大悟，然而却为时已晚。
五一之前，就有传闻说是以后实行双休。大家都觉得不太可能，休息两天，时间那么多，怎么用。有些人觉得很高兴，有些人却愁眉苦脸。虽然说的是待遇不变，但是对于一些计件的工人，对于他们多干一天活，也许是孩子的书本费。
到了五一前一周，厂里下发通知，节后实行双休。萧母却是高兴的，总归是能将大儿子的婚事办完。本想凑一个双喜临门，只因着文丽与萧书哲，一个南下，一个到了大西北，总是凑不到一起。卢阿姨一句话，解了萧母的心结，曰：长幼有序。
洛阳城的五一，风轻日暖，特适合结婚。萧母提前让人将家里重新返修，玻璃擦得可以当镜子用。新人的房里，木床与一对床头柜、一个五斗橱，全是她专门找了木匠新打的。
家里一切准备妥当，日子也算好了，而后来还是因为萧田野出差，被耽误。一直拖到六月。
此时的萧书启临近毕业，办妥了学校的手续，果断放弃了留校的机会。她拖着沉重的行李箱，回到洛阳城。
记不得多久没回家，家属院的红砖小路已经被重新修整一番，变成了平坦的水泥路。快到楼门口，一个中年妇人弯着腰，用筷子翻着煮熟的长豆角。这豆角经过开水烫过，在太阳下暴晒，晒成干菜。无论做汤，炒菜，别有一番风味。这是她最喜欢的。那短发妇人在阳光里，不清楚模样，似乎老了许多。有点像母亲，可母亲不是长头发吗？
没等反应过来，那妇人已经小跑过来。那一刻，萧书启争气的眼泪，夺眶而出。
原来是母亲。萧书启被母亲抱在怀里，像是抱着一件珍宝，听到她嘴里念叨着：“回来就好。”她也是后来才知道，母亲其实早知道她的所有，为了她的自尊心，忍着没去看她。
新人结婚的日子终于定下来，选了一个周末。
结婚在中国，不仅仅是一对新人的礼仪。更多时候是关切之人的再次相聚。周五，萧家里喧闹不已。萧田野当年的大学同学，厂里的师傅们，也又要好的邻居。萧母在客厅里放置了色彩缤纷的糖果，也有刚上市的樱桃。他们家那颗樱桃树怪了，韩大海自以为悉心照料，也就零零散散，象征性的结了几个果子。文师傅是个有心的人，自己亲手买了上好的胡桃木，给新人打了一对床头柜。极其精致细腻，让薛鹏艳羡不已，他也央求文师傅给他家打上这么一对。
当地的风俗是，结婚前一天，新娘只能在自己家里，又不能见新郎，见了恐有不利。她向来不相信这些个说法，但是这一次却是深信不疑。她这辈子唯一一次，竟安安静静的坐在窗前，听着楼下的喧闹声，看着借来的计算机教材。眼睛在书上，耳朵竖着，听着楼下的动静。
听着听着，并不是那种祥和的喧闹，而是争吵。
她推开窗，看到一对老夫妻与萧母在理论，那对老夫妻身旁站着一个年轻男子。萧书和与韩大海一人抱着一个孩子，萧书和与那个年轻男子争论。
“孩子不可能给你们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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