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请姑娘读一下课文。”
老学究就是老学究，对待学生也这般客气，真是令人大开眼界。
聂臻明又怎会明白，开放招生之前，这里坐的学员非富即贵，都是按照朝廷部员培养的。
教习老师们已经习惯了‘客气’，即便在场大多数都是白身子女，也是一律客气着教。
“是，先生。”
方冰妍展开书本，细弱蚊声地读道：“论格物新政之利弊……”
好家伙！
不愧是京师大学堂，上来就是政事方面的文章，也不知是哪位不怕死的写的。
聂臻明可是知道的很，当年康梁变法失败之后，这里的师生也抓去不少。
“……立宪之言荒谬不经，实为乱国乱政之举措……”
聂臻明听的直砸吧嘴，有点儿后悔来上课了，这哪是在上课，分明是在玩命啊！
偏偏看似柔弱的方冰妍，讲述起来铿锵有力，断句清晰，字字珠玑。
“妄称革命之叛乱者，实为窃国大盗也，不顾体统、不念君臣、不融天道！”
我的天……
聂臻明翻开课本这么一瞧，一页又一页都是政事之术，再一看书皮封面，赫然写着《大学堂国文章程书》。
不是国文吗？
怎么一篇诗词歌赋都没有？
这些偏向朝廷的文章，似乎在给所有人洗脑，而目的不言而喻，就是要让学员们忠于大清。
聂臻明一边听着一边自己品读，随便翻看几页就看不下去了，全书都在粉饰太平，称颂大清朝何等样的好。
这种书，估计你也看不下去吧……小韵？
回头朝后排看去，果然，林惠韵正在无聊地叠千只鹅，所用的纸就是这本书。
事实上，像她这种行为的不在少数，根源则在新入学的人必须听讲这本书，并且烂熟于心！
这也是大学堂不得已的一种妥协吧，只是，有多少人听得进去那就另当别论了。
别说学员，就连老学究都睁只眼闭只眼，全当没看到那些胡作非为的学员。
一堂课讲完，目送老学究离去后，聂臻明这才松了口气，赶紧离开座位朝后排溜去。
袁克文笑着问道：“臻明兄，这第一堂课感觉如何？”
聂臻明挑眉说道：“不怎么样，不过，我记得你说过年初就来了吧？怎么还跟我们读一个班？”
袁克文蹭了蹭鼻底，尴尬地说道：“这不是想陪你们一下嘛。”说是这么说，但其表情总感觉像是在掩饰什么囧事。
林惠韵摆弄着一节课的‘收获’，十个千纸鹤，分别插在十根手指头上，淡淡的道：“你该不会是初级班还没结业吧？”
“怎，怎么可能，我早就结业了。”袁克文心虚地反驳道，多少显得不太自然。
聂臻明趁机套近乎说道：“小韵我发誓，我真不是故意来晚的，至于成为方冰妍的同桌，这事儿纯属巧合。”
袁克文砸吧着嘴说道：“惠韵姑娘……”
“叫姐。”林惠韵一边摆弄千纸鹤，一边说道。
“好，惠韵姐。”
袁克文接着说道：“其实，你大可不必生气，冰妍她跟我是指腹为婚，她本人也没什么意见，所以……完全不必烦恼。”
“指腹为婚！”
“指腹为婚！”
聂臻明和林惠韵同时同声地说道，说完互相对视一眼，都感觉很是意外。
哒，哒，哒……
这时，环抱书本的方冰妍缓步走来，面无表情地说道：“克文，这种事情还是不要随便乱说吧？”
“额，是是。”
袁克文有点像犯错误的小孩子，挠挠头，自觉地把路让了出来。
方冰妍淡淡瞄了林惠韵一眼，微微颔首，然后抬脚便朝后面的门口走去。
合着还真是林惠韵在吃飞醋？
袁克文摆手道：“两位，我先行一步哈，冰妍还有个实验课要上。”
“哦，去吧。”
聂臻明郁闷地摆了摆手，待只剩下两人之后，一脸悲泣说道：“小韵啊，天地良心，我和她一点事儿都没有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林惠韵撂下句话转身便走，竟也学着将不知撕掉多少页的书环抱着，然而，粗心大意之下，竟将书上下颠倒拿反了。
“你知……”
聂臻明小声嘀咕道：“知道昨晚还打我……咦，她以前不是这样拿书的呀。”
大学堂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，对于聂臻明和林惠韵来说，这里就像另一个世界，到处充斥着新鲜感。
鸟语花香，有假山有池塘，荷叶大的能站人，一条小路直通湖中心的亭苑。
林惠韵边走边感叹道：“难怪文人都喜欢这种环境，即便是我都想吟诗作对一番呢。”
聂臻明心说：吟诗可以，作对就算了吧，他可不想跟小韵作对，下场老惨了，现在还一瘸一拐的呢。
至于旁人看过来的眼光？
不必在意！
老学究误以为他身残志坚？
随他去！
林惠韵悠悠地问道：“臻明，你对这节课的内容怎么看？”
“这个嘛……”
聂臻明一时间回答不上来，心里明白是什么感觉，却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形容。
林惠韵见他这样便自顾自地说道：“你可知这里的前身叫做戊戌学堂？”
“戊戌？”
闻言，聂臻明捂住嘴下意识朝四周看了看，见没有人这才放下心来，忍不住说道：“小韵，这两个字最好别乱讲。”
林惠韵转身盯着他，一字一顿地说道：“连你都会产生这种反应，说明当年的肃清事件影响很大。”说罢又转回身继续朝前走着。
聂臻明压低声音道：“拜托，我又不是一个人，身后跟着整个家族呐。”
林惠韵淡淡的道：“所以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，你还是找何蔓或是薛媷玉去吧！”
“别呀……”
聂臻明连忙跟上，苦口婆心地解释着，表明自己的革命立场坚定不移。
……
“爹爹，他就是太后派来的人？”楼上某个窗口处，一老一少俯视着池塘边小路上的两人。
说话的是名俊美无双的少女，穿着一身男儿装，带着鸭舌帽，双手随意揣在巨宽的裤兜里。
唐景崇轻咳一声点头说道：“你最好离他远一点，若是一个月内找不到合适的人，他还是要回宫当太监的。”
“知道了，爹爹。”
唐蕙仙一双丹凤眼炯炯有神，脸上并没有涂脂抹粉，乍一看还以为是个俊美少年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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