向着瓦山山顶走去，于是山顶的那座佛祖石像便看着越来越高大，仿佛接连着天地，看上去慈祥而温和的面容却隐隐有一种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气势。
而他们，也在那里，见到了歧山大师。
桑桑睁大眼睛，好奇地看着这名老僧觉得好生亲近，好生眼熟，片刻后她才想明白是怎么回事，忍不住笑了笑。
歧山大师也笑了起来，说道：“莫非世间久病之人看上去都有些相似？我看你这小姑娘便觉得亲近，想来你也有同样的感觉，只可惜我这久病之人连自己的病都治不好，或者稍后你会觉得失望，但可不要与我不亲近。”
“大师倒是乐观。”九歌笑了笑。
“九先生，我们又见面了。”歧山大师看着九歌微微一笑。
宁缺上前带着几分敬意的行了一礼，开口说道：“冒昧来访，打扰了歧山大师的清修，实在是小子的不是。”
歧山大师温和的笑了笑道：“我这般风烛残年之人，能多有些像是十四先生这般优秀的年轻人来拜访，也是一件好事，何来打扰一说。”
宁缺没有拐弯抹角，面对歧山大师这样能够预知部分未来的佛门大德，直接一点对双方来说都是一件好事。
“七十年前，我曾问学于夫子他老人家，你如何能在我面前自称晚辈？”
歧山大师连连摆手说道：“你我师兄弟相称便是。”
“不过既然是治病，那就下一局棋吧。”歧山大师指了指那佛祖留下的棋盘说道。
“治病为何要下棋？”宁缺也是颇为不解。
“医治病患，最好还是下棋，因为我们要做的，其实只是找出症结所在。”歧山大师缓缓说道：“你们不妨坐下来试试。”
宁缺望了一眼九歌，想看看他作何回答。
九歌笑了笑，说道：“既然大师相邀，自然是要答应，而且烂柯寺当年定了这么个无趣的规矩，总还是需要下盘棋。”
“那输了还能看病吗？”宁缺也是试着问道。
歧山大师说道：“佛祖慈悲，……瓦山三局棋，挑的是有缘之人，这小姑娘既然病了，而我会些粗浅的医术，这便是缘法，哪有不看的道理？”
闻言宁缺也是放下心来，转头问桑桑：“你想下棋吗？”
桑桑点了点头。
歧山大师望向桑桑微笑问道：“这局棋，是你来下？”
桑桑身体微微前倾行礼，道：“正是。”
如果说先前秋亭里的洞明大师让她觉得亲近，那么眼前这位老僧除了让她觉得亲近，还让她非常信任，就如同看见了老师一般，所以她显得很有礼貌。
桑桑是个很透明的人，别人对她善意或恶意，就像光线或夜色一般，能直接在她的心里呈现出真实的一面，所以她没有看错过人。
看见她细微动作里所流露出来的信任，宁缺心情渐定。
作为佛门大士，歧山大师自然是知道桑桑身份的，所以歧山大师又问道：“伱是代表西陵神殿还是……”
桑桑怔了怔，回答道：“我……我代表我家少爷？”
这几年，她习惯了称呼宁缺为少爷。
歧山大师听着这回答，微微点头，说道：“那就是代表书院了。”
桑桑想了想说道：“好像是的。”
“那便开始吧，两位先生和姑娘请随意。”歧山大师说完有望向桑桑，道，“欲择何色？”
“黑色。”
听着桑桑的回答，岐山大师身体微微一震，苍老的面容上流露出极为复杂的情绪，叹息了一声，说不出的遗憾。
黑与白，本就没有什么区别。
桑桑并不是故意为之，只是这句话本身就是她内心深处的想法。
她不愿意选白色。
她喜欢黑色，因为他家少爷经常穿黑衣，仅此罢了。
但桑桑除了是宁缺的贴身侍女之外，还有一个身份——神殿的光明之女。
所以歧山大师才会叹息。
桑桑此时听着对方叹息声里的遗憾，不由有些不安，轻声问道：“不能选黑棋吗？”
“你想选白棋还是黑棋，自然是取决于你自己的想法。”岐山大师温和的说道，“只是你选黑棋时毫不犹豫，才令贫僧有此一问。”
桑桑说道：“因为黑棋先行，极为占优，所以我选了黑棋。”
歧山大师很意外，或许是因为听到这个答案意外，亦或是觉得桑桑说出的这个答案太符合她的性格，反而使他更加意外了。
他摇了摇头，苦涩笑了笑，说道：“原来是因为这个。”
歧山大师的脸色变得更加苍老，整个身体似乎都已经衰败下去。
她远比自己认为的还要更加聪慧。
“既然你已做出选择，贫僧便不劝。”
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里是歧山大师的居所的缘故，又或者是受到几人的影响，一时间，竟然整个烂柯后山一片寂静，只有那风吹过山岗的声音。
沉默并不是目的，只是一个过程，虽然这个过程会让人很难接受，也很难忍受，但是，确实必须存在，且必须承受的。
桑桑和歧山大师相视而坐，准备落棋。
一切像是早已决定好的事情一般，歧山大师不知从哪里拿出一颗青梨，递给桑桑。
青梨五百余年来，只有寥寥几颗，而歧山手中的那颗青梨，在许多年前，被佛祖灌入了一道精神，故而那颗青梨就是引子，引动昊天的引子。
九歌漠然，但手臂的抖动却说明了九歌此时内心的不平静。
他想阻止，但不行，夫子既然不让他动，那他就不能动。
这是选择，自然要为这个选择承担相应的后果。
桑桑接过青梨，低头吃着，发现这梨子很甜，里面的汁水很多，最奇怪的口感很怪，竟有入口即化的感觉，不由愣了愣。
她抬起头来，把剩下的半个梨子递到宁缺面前，说道：“你吃吃，很甜。”
从小到大，他们两个人习惯了有什么好吃的的食物，都会分着吃，宁缺也不在乎什么分梨的说法，接过半个青梨囫囵几口便吞了下去。
歧山大师似乎没有想到，连一颗普通的青梨，他们两个人也要分着吃，不由怔了怔，然后摇头说道：“开始吧。”
阻止不了，只能随缘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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