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人扣响铺首。
老仆前去开门，不期对上了穿花戴银的一张老脸。
老仆吓了一跳，缓过神。
“老夫人，您这大半夜的……过来也不派人传个信。”
张秦氏扶了扶鬓中的金簪。
“怎么？我来找我儿子，还要报信不成？”
老仆道了声不敢。
“这不是怕夜里黑，您年纪大了，跌跤摔着嘛？”
张秦氏哼哼：“我年近五旬，却也不到老眼昏花的地步，看得清。”
老仆有些无言以对。
可也不见谁家五旬的老妪。
还学着人家十五六的女郎敷白粉、着桃红是不是？
所幸张秦氏不是来找茬的。
她四处看了看：“尧儿呢？”
老仆：“大人这厢在后苑宴客。”
张秦氏拿了帕子佯装讶然：“这时候宴客？”
“我记着，他不是最宝贝新妇，即便是要和我断绝关系，也要迎她过门。”
“这会儿，新妇才死了多久，他这就迫不及待找下家来了？”
话中之意，十分刻薄。
老仆眉心跳了跳。
“大人宴客又不是请旁家女郎。”
“是夫人的远方表亲。”
张家不就两个夫人，一个是寡妇张秦氏，另一个便是新婚夜离奇死亡的君兰。
如今张秦氏立在这儿，远方表亲是谁的。
不言而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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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伊人已逝。表姊若是在天上，怕也是不舍姐夫如此哀伤。”
阿烛与长皓是三日前得的帖。
张尧言说，君兰下葬之后，他无心久留伤心地。
已向燕帝请奏，外放别州。
他自个儿是寒门出身，祖籍靖州，故此帝京上也没什么可告别的人。
念及君兰的表亲还在，特请他们来吃一遭酒，权当给他践行。
人来了，酒也喝了。
疯的人不过是京兆尹罢了。
眼瞅着年轻官员一把鼻涕一把泪，抱着后苑的梧桐不撒手，口里念着君兰的小名。
阿烛有些不忍心。
长皓目光下敛，晃了晃手中酒盏：“由他哭吧。”
“到了靖州那般苦寒之地，全是黄沙漫漫，想哭估摸着还会被沙子糊了眼。”
阿烛便不开口了。
正逢此刻，拱门那块传来一个妇人声。
“为了个死人要死要活。”
“我张家有你这样的儿孙，可是积了八辈子福！”
张秦氏听张尧的鬼哭狼嚎，很是不悦。
再顾庭院间，坐着吃酒的。
传闻是那破落户君兰的远方表亲的两个。
张寡妇更是没个好脸：“到底是和那蹄子流着一样的血，私底下更是不检。”
“害得我儿子不够，还要败坏我家家风。”
这骂法委实新颖。
老仆随之赶来，拉了张秦氏，向两人赔礼：“贵客饶恕，这是我家老夫人。心、心直口快，口无遮拦惯了。”
张秦氏眉梢挑起，面上的白粉一抖一抖：“刁奴！你怎么说话？平白见不得我好是不是？”
老仆无力：“老夫人，您少说两句罢。”
再说下去，大人的名声可就全毁了。
老仆想了许久，还是想不明白。
为何张尧那么个儒雅的性子，及到了老夫人这儿，就没一点儿沾边。
泼辣难缠，活脱脱的市井妇人模样，以自我喜恶定论。
别说是一个屋檐下，能待上几日都教人浑身不爽利。
张秦氏依依不饶：“偏要我少说？我说得哪里不对了？”
“新妇自个儿私德不检，被人撞见私会，还不许我说她不成？”
张秦氏睨了案边二人：“一个窝生的，还是个凤凰啦？”
一个窝生的，可能不是凤凰。
但穷苦了半辈子，突然得了泼天富贵，必然是只好骗的蠢鸟。
阿烛心中暗自有了计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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