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两手交叉握于腹前，指节纤细像极了濒死的黄竹，而那宽大的斗篷头套下带着银灰色的面具，仅露出来的半张脸如死人一般惨白，红唇镶嵌其中，格格不入。
好强大的气场！
盛沅沅死死捂着嘴巴，心跳加速。
他只是站在那什么都不做，却带着浑若天成的王者气势，踏足每一寸土地都是纡尊降贵，鬼魅的气息像极了死亡来临前的征兆，从他身上逐步弥散开来，盛沅沅打心底升起恐惧感。
但当目光停留在地上的男人身上时，她还是犹豫了。
救？还是不救？
若要救，拿什么救？
「噗！」
地上的男人又吐出一口血，剧烈的咳嗽几声。
盛沅沅身子一怔，瞳孔瞬间瞪大，是沈启铭！
上次碰到他时他也是那么虚弱的样子，这个声音盛沅沅记得非常清楚！那他对面的人就是……
「不知死活！」
男人冷冷一哼，朝沈启铭走过去，一把细长的剑从他袖中抖落出来，快速抵住沈启铭的脖子。
「教主，求你把解药给我……」沈启铭气若游丝，浸了血的眸子却死死盯着他，「只要给我解药，我甘愿死在教主剑下。」
妈耶，这人居然是天月教教主！
盛沅沅呼吸一窒，眸子却瞪的很大，瞳孔抖个不停。
殷景城微微侧眸，「你认识他？」
她点头。
何止认识，还救过他呢！
沈启铭提到解药，也就是说，他真的强闯天月教去了？！
这个傻子！！
殷景城说的是天月教教主，盛沅沅却以为是沈启铭，又搞错了，她也没注意到殷景城眼底一闪而过的错愕。
她记得天月教，为何不记得自己？噬魂蛊不是无差别攻击的么？
这会的沈启铭可比在万花楼那次狼狈多了，强撑着起身颤巍巍跪下，「教主，我求你……」
沾了血的青丝慢慢散落，与泥土混合，他忍着五脏六腑的剧痛，深深埋头，「我的命是教主的，但我一定要救爷爷，教主……」
「同为伎人，他的命也是本座的。」
男人抬脚碾住沈启铭的胳膊，微微用力，骨骼断裂声响起。
他就是用这只手拿到解药的，但还没来得及欢喜，君逸就出现了。
沈启铭立马发出痛呼声，可他没挣扎，只绝望的瞪着他，带着最后一丝希望。
「教主，教主……」
沈启铭扒着斗篷边角，满眼乞求，「我只要解药，求求你，求求你……」
他爷爷做了一辈子伎人，也被君逸囚禁了一辈子，临了了总得干干净净的走，而不是永远做他的一条狗。
两道纤长的身影对弈，灌木丛里，盛沅沅紧紧握着拳头，愤怒至极。
太残忍了，太残忍了，好歹沈启铭跟了他那么多年，就算有错也错不致死！
可她却什么都不能做，若贸然闯出去，不仅救不了沈启铭还得把自己搭进去。
可就这样看着他死在眼前，盛沅沅也实在于心不忍。
片刻，沉默打破。
君逸尖细的下巴微微抬起，月光探进斗篷里，照亮那双深邃的眸子，还有眼底的嗜血气息——
那把长剑也随之抬起，架于他脖颈上。
「教主！！」
「叮！」
一颗小小的石子斜刺里飞出，正中剑柄，长剑擦着沈启铭的动脉而过，只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。
盛沅沅震惊的看着殷景城，他站起来，淡定走出灌木丛。
「一瓶解药而已，何至于此？」
他似乎并不害怕这位教主，甚至没把他放在眼里，云淡风轻的语气就像在说此刻的月光多静谧一般。
盛沅沅壮着胆子去看君逸，只一眼，小心脏又狠狠的跳了一下。
这面具黑色为底，刻有掺着金色的红纹，从边缘一路蜿蜒，像极了数条赤金红蛇，而那双眸子也阴鸷的很，如一口枯井般无波无澜，却又好似融入万物，深不可测。
盛沅沅暗暗咂嘴，沈启铭也算是个人物了，居然敢在这种人眼皮子底下偷东西。刚才教主没直接杀了他，还真是大发慈悲了。
沈启铭从土里抬起头，盛沅沅冲他眨眨眼，以示安心。
殷景城既然敢站出来，必然有能摆平的能力，不然跟送死有什么区别。
「放了他吧。」
殷景城可不是商量的语气，而是像跟老熟人说话一样，轻松随意。
君逸并没收回剑，依然架在沈启铭脖子上，语气阴冷如毒蛇，「理由。」
居然真有回旋的余地！
盛沅沅惊呆了。
这可是天月教的教主！那殷景城呢，他又是什么身份？
殷景城侧头询问盛沅沅，眼底醉人的柔波浓烈如陈酿，「你想看他死么？」
盛沅沅下意识摇头。
好歹是一条人命，又有过交情，她可没那么冷血。
「这就是理由。」殷景城轻飘飘的开口，「她不愿发生的事，我一定会尽全力阻止。」
这是他十五年前就许下的承诺，时时事事以盛沅沅为重，到老，到死。
盛沅沅眼里的震荡如涟漪般扩开，久久不散。
这是在开玩笑吧……
对，一定是在开玩笑，殷景城认错人了。
那张面具微微一动，似有流光闪过，盛沅沅突然想到一个词：黑裳墨月。
是挺合适，偏他眼角的戾气和阴冷横冲直撞，生生破坏掉了这一丝难得的美感。
「好。」
红似血的唇角微微漾开，令人目眩，在盛沅沅惊讶的目光中，君逸转过身去，负手而立，长剑也已收回。
没工夫管真假了，盛沅沅赶紧上前拉起沈启铭。
君逸突然回头，瘦如骷髅的手掌快速朝她袭来！
二人本就只有几步远，盛沅沅察觉到不对时，君逸已经来到跟前了。
「砰！」
巨大的气浪以她为中心炸开，冲击了大半个山坡，沈启铭被重重抛起，又重重落下，无数鲜血狂喷而出，彻底晕了。
浓烟散去，两道修长的身影双掌相对，而盛沅沅早已被气浪震到一边，也没了声音。
殷景城担忧的看她一眼，转而盯住君逸，神色陡然阴沉。
他就猜到了，君逸一定有后招，天月教的人惯会的就是出尔反尔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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