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快，机会来了。刚才的一个士兵进来上茅房。
黎无奚挤出最后的一丝力气说道：“将军，我没偷玉佩，我是好人，是读书人。救救我。”
“我不是将军。你也倒霉的。刚才我打你还算轻的。”士兵蹲下来说道。
“你是好人，将来肯定当将军的。你行行好，能否救救我。”黎无奚恳求道。
不想当将军的士兵，不是好士兵。士兵仗义地说：“怎么救你？”
“麻烦和郡尉禀报，就说我死了，扔在茅房太臭，和兄弟们拉到乱葬岗扔了就好。”这是黎无奚最后的希望了。
“好的，我去试试。你再委屈下，在这别动。”士兵到底是个好人。
任嚣那酒喝的，还在兴头上。士兵来报，他也没多想，杀个人在他看来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无所谓，随口就说好的。到现在为止，其实郡尉府中，乃至于秦国中，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名字，也没人问过他。每个人只看着他们认为重要的东西，名字只是代号而已，他们没兴趣知道。
很快，刚才那四个士兵又来了。拿黎无奚原来的衣服包裹住他，再包了草席，扔上马车。不一会儿，就在夜色下，奔驰在去往乱葬岗的大道上。
黎无奚的骨头都快要震骨折了，全身散架。生死之间，照理说是很清醒的。不过路上他的确睡着了。还好他还那么年轻，不至于打呼噜。不知道跑了多久，四个人把他重新拉到地上。照着野外的那片乱葬岗，扔了下去。
这一扔，扔出了一个对骆越国有仇的黎无奚，也扔出了一个对秦国有仇的黎无奚。他，到底能容身何处？他，到底能去往何方？他，到底能怎么咸鱼翻身？一切都是未知数。
落地的时候，他被砸醒了。可是他根本动弹不得，彻底的无力感。赤条条的来到这个世界，难道就这么赤条条、可耻地回去吗？
人生大起大落，一天中，九死一生。那么多人要置自己于死地，陷自己于亡地，就说明老天爷让自己“而后生、而后存”的想法有多强烈。
绝对不能就这么窝囊地死去。很多人已经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去了，但不包括黎无奚。
现实，正如这沉沉的夜色，弥漫着绝望的感觉。让这么一个充满各种可能性的年轻人就这么黯然地逝去，太可惜了。包裹着的草席已经自然打开了，黎无奚就这样仰面躺在草丛中。
远处偶有绿光飘浮。是死人的磷光闪现吗？还是野狼野狗野猫觅食来了？
他试着撑着坐起来，但失败了。忽然，他似乎已经听到有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了。
一只手摸了过来。好可怕。
那只手也被吓到了。“你还活着？”
黎无奚勉强说道：“我得罪了郡尉任嚣，被打个半死扔在这里。”黎无奚想着这种时候能来这里的，多半也是穷苦人家，看看死尸上有什么可以拿的。既然是穷苦人家，多半也是对作威作福的任嚣一家有所痛恨，没少受他们鹰犬们的欺负。
“我说小黄狗瞎叫什么，马车这么大动静，还以为有大收获呢。天杀的任嚣狗，怎么骆越国还不打过来啊，老早好把他送去见阎王了。你还能走路吗？我扶你。”那人给黎无奚披好衣服，把手搭在自己肩膀上，用力站起。
“谢谢壮士救命之恩。”黎无奚几乎瘫在那人身上，够吃力的。
“别说了，回去再说。先养伤。”那人是庄稼汉，力气也是有的。一瘸一拐，两个背影伴随着小黄狗的叫声进了屋。
黎无奚迷糊中，看到院子里好像有个人在打坐。庄稼汉给黎无奚简单擦拭了身子，还好天气不冷不热。黎无奚已经很困了，似睡非睡的就迷糊过去了。
第二天醒来，眼前是昨晚那位打坐的人。披头散发，都看不清脸的感觉。“你的伤，我已经帮你看过了。都是皮外伤，静养几日就好了。任嚣为什么要杀你？”
黎无奚说自己是骆越客商之家，路遇强盗，拼死逃脱，得免入任嚣府中寻求安身之所，不料飞来横祸，被误认为偷玉佩的贼子，在宴会上被殴打取乐，装死扔在乱葬岗，幸好得遇庄稼汉，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。
打坐的人沉思片刻，捋了捋头发，那张脸明显也是很有故事的，淤青未退啊。“任嚣，迟早有一天，我要亲手把他砍了。你可以助我一臂之力。之前我行刺过他一次，都被他逃脱。上次还被他抓住了。他问我为什么一直要刺杀他。哈哈。”说到这，他自己也不免大笑起来。不知是苦笑，还是狂笑。是笑自己，还是笑任嚣。黎无奚静静地听着。
“我叫季子尚。原来我的主公待我不薄，把我当做最重要的门客对待。哪知主公一家也是被任嚣那厮诬告，惨遭杀戮。我孤身一人，也是无根的人。谁对我好，我就要涌泉相报。说到底，任嚣也是条有骨气的汉子。上次抓我的士兵们要杀我，他说我是义士，让士兵们学我，将来如果他自己有一天死了，希望士兵们也有人像我一样替他报仇，就把我放了。”
听到这，黎无奚也点头认同，能放走刺客，也是条好汉。
“士为知己者死，女为悦己者容。在大节面前，这种小恩小义算什么。我就是让以后做臣子的人好好看看。什么叫忠，什么叫义。你要帮我，一同出了这口恶气，不枉世间来这一遭。”季子尚说到激动处，站了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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