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立马跟上宫女队伍,
在恍惚的雾气里穿梭。
可心如明镜,清晰的感觉到和她们处于两个空间单位。
渐渐的,雾气淡了,目光所及之地,枝头花叶初落,正是秋天。甚至还有阳光,阳光筛过叶片,落在了一座大殿之前。
大殿前的平台空旷如今,
有书房在大殿右部开了半扇门,可见敞阔的桌案上,包了黄封的文书奏疏摞得山高。
书山之后,有个姑娘正在伏案小憩。
这排宫女轻轻将文书放下,又不着一声地退下了。
我和李枕如履薄冰,慭慭然定在门槛之前,盯着伏案的姑娘。
她身形瘦小,浅坐在雕龙的圈椅上,估摸着比我高不了多少,年纪也比我大不了多少。她穿着男款的圆领窄袖袍衫,又头梳男子单髻,簪着一根小白花玉钗,花样上还驮着个兔子。
李枕陡然一声,“皇姑?”
我看了看李枕,又看了看姑娘。心头戚戚,有所触动,又无所落实,只觉飘荡复凄然。
枕在臂弯里的玉公主露着半边脸,
樱口丹珠一点点,
眼眶深邃,鼻有翘角,
倒是学人凶狠,画了两条有杀气的剑眉~
我有些想上蹄扒挠她,这睡相太累太沉,如死去一般。
适时,一个老妇的声音又从我耳廓无端划过:这孩子打眼一瞧,就是一副早夭之相……
说的是玉公主。
再细看了,她皮肤如凝雪,唯有印堂发黑,
眼周又是一应劳心劳力的青紫。
“铃铃铃”,传来一声可爱鸟鸣。转脸一看,一只白色的鸟站在书房门口,歪着头看着玉公主。
它像白凤,可又像鸡。
有个宫女小跑着过来,“尖尖鸡,你在这里干嘛?回去吧,别扰了陛下休息,今天该梳毛了。”
诶嘿,居然叫尖尖鸡,哈哈哈。
我笑着,看向李枕,他的眼睛却睁得大大的,幽深如涧。
要抱它,它不走,还是歪着头看玉公主。看着看着,眸子一缩,忧伤了起来,又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。
画面一闪,突然天黑了。
夜寂灯微的大殿外,只剩值夜的侍卫。
我和李枕就保持原姿势站在书房门口,看见这只叫做尖尖鸡的鸟偷偷溜出了门,用嘴喙啄了啄通身的白毛,在当间找到了几根难得的黑毛,啄下来后紧咬在口中,振翅而飞了。
它出去了整整一夜,拂晓之时才拖着飞不动的翅膀,
疲惫而归。
就这么一个白天再加一个夜晚,三个月的时间在我和李枕面前飞逝而过,一切都像放电影一般。
玉公主在书房忙了多少个白天,尖尖鸡就忙了多少个夜晚。
三个月后,她们共同办成了一件大事——撤销首要政敌左相之大权,将他驱逐乡野。
在玉公主这个傀儡皇帝庆贺首战告捷之时,尖尖鸡却病倒了。
太医说,心力交瘁。
它离去的时候是个冬日清晨,公主刚刚醒来,伸手一摸枕边的尖尖,却摸得一个冰凉坚硬。
起初只以为睡迷糊了,不敢信,披头散发的在寝殿里转了三圈回来再摸,还是凉的,那关于死亡的温度,竟是这般冰凉蚀骨。
一时泪如雨下,
不知作何是好,
一只橘猫却从暗中跃出,叼着尖尖鸡的后脖颈三两步上了屋檐,然后拔蹄狂奔,很快消失在了白茫茫的冬日薄雾里了……
玉公主尚在殿内哀呼,甜甜猫!你这个傻猫!你要叼它去哪儿?!你回来呀!
电影还没完,还有新的画面闪入,
李枕却沉沉一抬手,像擦灰一样擦掉了画面,自顾说着足够了,还有许多断断续续的声音流入了耳中,一切都明白了……
一闪之后,我俩又落回了那条无始无尽的宫道上,
李枕泪水簌簌,一卷衣领,蹲下来对我说道:
“乔乔,皇姑说的没错,你还真是个傻猫!你把我叼走的时候倒是轻点啊,咬了两个大牙洞,落了伤疤,还成了我这辈子的胎记!”
我死盯着李枕后脖颈上的两个红点,
又深又圆,
看那两个点的距离,确实是猫咬的,
泪水莫名在我眼中打起了转。
“你……”
我语结,一时不知该如何发问。
他整理好衣领,站起来将我拥入怀抱:
“小猫咪,上辈子,你是埋我的人,所以这辈子,该我还你一段情。”
“我把你埋去哪儿了?”我不敢置信,但鼻水都流了下来。
“你把我送到了京南紫草观,寄灵于珠胎藤。我本是时空震动,从缝隙里落下的一只半生鸟,无根无魄。若无此遭,不能转世化身成人。”
“原来是这样。”
我想了想刚才看到的,抬头问道:“原先你是半生鸟的时候,该是玉公主的护身兽吧?”
李枕点头:“对。护身兽亡,玉公主也跟着亡了。”
我噘起小嘴:“刚才你也看到了,都把自己献祭给玉公主了。这是不是说明,薛园主和李学士的三角大战差一点再多一个你,变成四角呀?”
李枕与我抵抵额头:“可你也是她的灵宠呀,她只把咱俩当成毛孩子看待的。一开始,我是被她捡来的鸟蛋,再被她抚养长大,后来,也全了这份养育之恩。所以,我与她种下的不是夫妻缘分,与你种下的才是!”
“唔……原来是这样哇……”
我眉眼悠悠,心儿甜甜,脸颊也泛起了红云。血液如同洪波巨浪,畅快了全身。
“乔乔,咱们成婚吧?”
“好。”
明了因果,便不再拘泥于身份阶级,我答应的利落干脆。
混沌不清的境域之中,两人至此定下了一份朗朗清明的红叶之盟,白头之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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