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吵什么！”张显良带着一大群人从府衙里簇拥而出。
李存心里冷笑，装什么装，滑州府衙四进的院子是不小，但说深也没多深，更何况张显良的办公室就在二进院大堂旁边的厢房，门口这么大动静，怎么可能听不见。反倒这会局面让李存稳下来了才钻出来，不是装的是什么。
张显良做戏做得全，冲过来就行礼：“殿下怎么也回城来了？”
让他这么一揶揄，李存倒是真的汗颜了，他身为一州长官，居然州府里出了这么大事都不知道。
尽管他也没想到这帮官吏竟然心黑手黑到了这个地步，但他也明白这世上，根本没有什么不知者不怪，错了就是错了，没什么说的。犯错后唯一能做的，是怎么解决，跟张显良去计较该罚谁不该罚谁没有意义，不如就坡下驴。
“张别驾，今日你我二人就破例，在西门大街上办案吧？”这招还是他在长安时，跟当众分批斩贪官的崔纬学的，你还别说，崔纬奸归奸，手段确实好使。
李存知道查贪腐根本没法查下去，于是直接下令，先拿了殴打百姓的白直、叫卖票号的泼皮，该罚多少发多少，至于这笔钱，取之于民，那就用之于民，在户曹设了“青苗册”，百姓可以来借钱，利息极低，按月归还便是，只不过，账目李存要亲自过目。
这相当于把张显良的腹稿提前说出来了，反倒让他阿巴阿巴结巴半天没说出话来。
李存心里又是冷笑，大齐的官员，做到一州别驾了，还是如此草包，那百姓能落得好么？
他也不等张显良废话了，干脆直说：“张别驾一心为国，州府设置栅栏收税，也是为求账目清晰的无奈之举，此举极善。只是，何故征这么多白直？”
“噢。”张显良长舒一口气，还以为你要兴师问罪呢，就这？别的不行，扯皮张显良可太会了。
说完掰着指头给李存算了起来，滑州户曹除了一个户曹参军，手下就四个户曹佐、六个户曹史，外加一个户曹账史，滑州几千户居民大几万人的收入，全让这十二个人干，实在是干不完啊对不对。
州里的户曹还算是好的，手下好歹还有十一个人，下面各县更惨，一县户曹参军手下就两三个人，人少事多，一样干不完啊对不对？
干不完就得征白直咯，殿下你看哈，这些白直都是今年徭役没服完的，征的一点毛病都没有。
李存懒得听他嘚吧嘚，他要的就是张显良的那句话：
不是属下不愿意，实在是属下手里也没人啊！
他一伸手打断还在跟怨妇似的张显良：“张别驾，怎么会人手不足呢？”
张显良愣了一下，哪还有人？
他狐疑了一下：“殿下是说，征集其它各曹官吏么，人家自己也有活要干啊！”
李存摇摇头，过了府衙直接往东边馆驿那边走，一大群人自然跟上。
这是要去驿站么？
不是。
李存从驿站门口往北小街一拐。
州学？
张显良一脑门雾水，来这干嘛？
大齐教育，分为中央和地方两类。
中央最大头的，是国子监治下国子学、太学、四门学、书学、算学、律学这六学。
其次是只收三品以上达官子弟和贵戚的门下省弘文馆、东宫崇文馆。
最后是各职部门的职业教育学校，医学的太医署，兽医学的太朴寺，天文学的司天台，玄学的祀部。
地方上就没这么多门类了，只分州学、县学。
比起动辄几百生徒的国子监六学，地方生徒就少多了，上州六十人，中州五十人，下州四十人。京县五十人，上县四十人，中县三十五人，下县二十人。
这些生徒皆诵五经，考核择优升入国子监四门学。
当然还有个人数更少的州医学，学生只有州学的五分之一左右。
滑州是上州，从八品下的州学文学博士一人，助教两人。各县自有从九品下的文学博士一人，助教一人。加起来，也有二百号生徒而已。
李存的计划很简单，滑州现有的官吏，有一个算一个，他一个都信不过。
唯一能信得过的，就是这些还没被扔进大齐官场大染缸里的生徒了。
李存直接在州学发令，打着学以致用的旗号，命滑州及各县，夏税征收依旧由两级户曹参军分别负责，但你不是说自己人少么？那登记籍册、检校钱数的工作，全部交给生徒们来做，两级户曹的府史、佐史、账史负责监督核算。
你们这群官吏不是抱怨工作量大么？
那好啊，那就给你们减负，还有异议么？
话说到这个地步，谁敢有异议，再有异议那就是诚心要坏夏税大事了。
至于时限，什么五日内，按律是五月十五之前，那就老老实实按日子，到时候还不交钱的，再派人征收便是。
张显良长舒一口气，心说又要征白直啊，那太好了。
没想到李存回头叫了声：“罗大成！”
“末将在！”
“你的人，清剿匪盗我看难说，征个税有问题么？”
罗大成刚要吹胡子瞪眼说剿匪算啥球事，突然听明白李存意思，立刻一抱拳，牛皮绳系在腕子上的一对四棱铁锏仓啷啷一撞：“如有闪失，罗大成提头谢罪！如有阻拦，罗大成提他们的头来！”
一通安排完，张显良跟抽空了力气似的身形一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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