博多，蒙元与高丽联军大帐内。
左副元帅刘复亨扶着自己的胳膊，胳膊上缠着厚厚的绷带，绷带上点点殷红。
昨日他在指挥击退倭人偷袭的时候，被少贰资能之子少贰景资射伤。
此刻他们正在商量进退。
自从他们登陆以来，几个月过去了，一直没能打出去，就窝在这座小城里。
倭人不断有增援赶来，人数还在持续增加。
每天都有倭人来攻城，或是在他们出城时就来偷袭，战斗从未停息。
在他们看来，倭人唯一可取的就是悍不畏死，其他根本不值一提。
正面对阵时，倭人只知道一窝蜂般冲击他们的军阵，蚍蜉撼树，难动他们分毫，不是在冲击的路上被成片成片的射到，就是近身之后被一个个串成血葫芦，刀术很刁钻，可是在蒙元人严密的军阵前，很难伤到他们。
偷袭就显得更加无力，还有些胡闹。
人还未至，老远就听到倭人鬼嚎般的呐喊，让他们可以从容面对。
刘复亨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，有些大意，被射中一箭。
还好他没有大意到没有穿戴盔甲，这一箭擦过甲叶，却不凑巧，胳膊内侧被反弹的箭头扎中，那里可没有甲叶遮挡。
“左副帅的伤可还要紧？”都元帅忽敦关心问道。
“多谢大帅关心，并无大碍。”
“那边好。”
忽敦环视帐中诸将，右侧是刘复亨，其上是右副元帅洪俊奇，其下有昭勇大将军阿剌帖木儿等，左侧是高丽人的东南道都督使、中军使金方庆以及其下各级将领。
蒙元人不像大宋那般，以左为尊，而是崇尚右为贵。
忽敦道，“如今战事并不顺利，我们该何去何从。”
他们现在面临的问题很大。
首先是兵员的补充，即便倭人再不堪，刀剑无情，这么长时间，积累起来的伤员也有不少，而且倭人一直有增援赶到，此消彼长，他再也不敢轻言可以轻松战胜倭人。
倭人作战的主力是武士不假，但是武士之下还有足轻，这种平常从事劳役，战时成为步卒的兵种，在东瀛轻轻松松就可以聚集十几万。
而他们要补充兵员，得用船从高丽运来，而要应对越来越多的倭人，除非增加更多的兵力，否则将要承受巨大的伤亡。
再就是补给，大军消耗的粮食同样需要从高丽运来，但是高丽总共就那么点大的地方，能产出多少粮食。
高丽国王已经发来了两封书信，信中说尽高丽艰难，百姓已经开始食不果腹，言外之意就是快没粮食了。
而为了防止联军抢粮食，幕府早在联军登陆之初就下令将博多周围的人口全部迁移，粮食能带走的带走，带不走的烧毁，来了个坚壁清野。
军中粮草大概还能支撑一月，一个月内如果不能突破倭人的堵截，他们将粮草耗尽。
不仅仅是粮食的补给，还有损坏的军械，盔甲刀枪之类的还能让随行工匠修修补补，可是箭矢也是消耗巨大，想要补充比粮食更加不易。
这件事可不好说，是继续留下来，还是趁没什么变故早早撤回去，每个人心中都有各自的打算，可是没人敢说出口。
若是主张撤退，回去之后万一忽必烈怪罪他们没有完成任务，这个责任谁来担？
如果留下来继续作战，可是困难重重，随着时间的推移，想要战胜倭人会变得更加困难，不说战胜，甚至有可能战败，那可是会让忽必烈颜面尽失，到时候不论是战死，还是能够侥幸逃回去，最终的结果只会是一个死字。
说回来，还是准备不足，仓促就发起攻击。
如果能够再等两月，也能储备更多的粮草以及军械物资。
众将久久不语，让忽敦不喜，“怎么，都哑巴了？”
忽敦其实也是想退的，只是这话不能由他这个主帅说出来。
他看向了受伤的刘复亨，用眼神示意。
感受到目光的刘复亨面有难色，终归是只能自己来做这个不讨好的人。
他佯作挣扎地缓缓站起身，艰难用他那受伤的胳膊抱拳，道，“大帅，如今我军补给困难，众将士疲惫，已成劳师，难有作为，不若早退，再做他图。”
说完，刘复亨坐下，埋首不再言语。
“嗯，其他人可还有什么建议？”忽敦看向其他人，只需要再有几个人都这样说，他就可以直接宣布准备撤军。
果然，见有人起头，右副元帅洪俊奇、昭勇大将军阿剌帖木儿都点头表示赞成。
而另一侧的高丽人本来就都是些小透明，他们的意见从来不是忽敦考虑的，只能默认。
就在忽敦见气氛差不多，准备宣布结果的时候，金方庆站了出来。
“大帅，兵法有云，‘千里悬军，其锋不可当’，我军虽然人少，可是战力远胜倭人，而且如今已经深入敌境，怎可轻言退却，军士们的确都很疲惫，但是人人都在拼命，我们身后就是大海，当效仿韩信背水列阵，邀倭人决战，一战定之。”
金方庆见自己说了一大通，忽敦没有打断他，继而接着说道，“大帅，此战我军必胜，只需击败倭人中军，倭人必然溃散，再携大胜之势，直击倭人京都，灭其幕府，捉其国王，献于大汗，此乃大功一件，怎可轻弃？”
平复下越说越激动的情绪，金方庆再说，“大帅，若是要退，却也不会轻松，就怕倭人得知之后，一边派兵进攻，拖住我军，一边调集战船，封锁海湾，将我军合围，倭人之所以始终只在正面与我们对阵，就是想要挡住我军继续进军的路，一旦我军开始收拾行装，准备撤回海上，倭人就可以从容分兵。还请大帅下令，继续作战。”
按理来说，这次远征对高丽国内伤害最大，劳民伤财，作为高丽人的大臣，应该非常赞同撤退才是，忽敦怎么也没想到，第一个反对的会是金方庆。
忽敦有些诧异，但还是说道，“‘小敌之坚，大敌之擒’，我们现在被困在这小城中，寸进不得，攻守之势已然倒转，若是一味守在这里，终会被倭人所趁，与其那时再做打算，还不如早早离去。”
忽敦的话引得大家的赞同，称赞声一片。
他很满意大家的表现，又说：“我军疲惫，敌军增援不断，如此硬拼下去非是上策，还是走为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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